凡上瘾的事总放不下,总要一再拿起来。难道我写《俗世奇人》也会上瘾?为什么写完了——又写、再写、还写? 写作是心灵的事业,不能说成瘾,但我承认自己写《俗世奇人》已经成瘾,因为这文本太另类。我写别的小说全不会这样。只要动笔一写《俗世奇人》,就咕噔一下掉进清末民初的老天津。吃喝穿戴,话语闲谈,举手投足,举心动念,都是那时天津卫很格色的一套,而且全都活龙鲜健,挤眉弄眼,叫我美美地陷入其中。有人会说,
新旧体诗的关系是百年难解的公案,二者分庭抗礼,各行其道。时至今日,著名诗歌评论家、北京大学教授谢冕先生提出了新旧体诗和解的观点,所为何故?本期特刊发谢冕先生就这一话题对《中华诗词》杂志主编高昌先生的回答,以飨读者。 2025年8月13日下午,《中华诗词》杂志主编高昌拜访94岁高龄的北京大学教授谢冕,在位于北京昌平北七家某花园小区的谢宅,就新旧体诗的“百年和解”等话题听取了谢冕先生的见解。
为艺者之道,在“守破离”。昆曲大师邵华巧与年轻曲友陆含章每年说曲的“风信之约”,延续了二十年。陆含章深刻领悟着梨园枯荣间的义利之辨,而年届古稀的邵华巧也试玉辨材,道破了“不传之秘”,选了含章这个不登台的传人。艺术的传承与传播,梦想的追求与回应,过程艰难且美好——“将此花,由吾心传至汝心,是为花传”。著名作家计文君的最新力作《花传》,带您进入一方“姹紫嫣红开遍”的昆曲世界。 一 山上,春果然迟
如小说题目所示,计文君的中篇新作《花传》重在一个“传”字。“传”者,传递、传承是也。大而言之,小说主题事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作为中国古典高雅文化精粹的昆曲艺术,在晚清以降一百多年的风云激荡、时代变幻中,命运一度岌岌可危,几近香消玉殒、声销迹灭;幸运的是,这一濒危剧种终究命数未绝,在历史给予的一线生机中挣扎求存,终于等到了“天命”,迎来了转机。在昆曲艺术绝处逢生、薪火相传的背后,是
留着跟母亲一样长发的男孩阿改,因为对命运的反抗,一头闯进充斥江湖气息的文身行当。他见到无数带着生命“污点”来寻求文身的人,而他自己的人生,也是千疮百孔,母亲极致的支持,是他生命中的一抹亮色。母亲离世,整理遗体时,阿改第一次看到她左肩胛骨上有一个用老式手法刺下的、小小的“改”字。 阿改几乎每时每刻都要给妈妈回信息,她也总能找到理由跟他聊几句。他想不出什么说辞,也问过店里的师弟们,可没人能给他
我对文身这件事一无所知,这是读了常小琥的《污点》之后我才明白的。在此之前我当然知道文身,对此感到困惑。很早之前我就无法理解,在皮肤上用蓝色圆珠笔画上图案,到底“酷”在哪里;当然后来我知道了,那些颜色不是画上去的,是用针一下一下刺出来的。但如果不读这篇小说,我大概永远不会闭上眼睛去想象,尖锐的针刺破皮肤,锋利地扎进血肉里,会是怎样的痛感;当然也绝对不会认为,“文身是用身体来传递永恒的艺术”
编者按:近年来,跨文化交往备受瞩目,在世界中写作已成常态,从2024年第10期起,本刊开设了“到世界去”专栏,约请作家撰写在异国他乡的文化经验,以飨读者。本期推出青年作家腾蔓的新作,听她讲述美国生活见闻。 2012年至2020年,我在美国生活8年。在这8年里,我结识了多位对我影响极大的朋友。他们背景迥异,却无一不怀揣着对“美国梦”的炽热渴望,尝试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扎根。最初吸引我的,是他们
她一心扑在事业上,视厂子里的残障工人为家人,未料多年婚姻走到尽头,女儿与她的关系也变得疏远。冬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她的全部心血付之一炬,同时面临舆论指责和社会偏见的多重压力。工厂化为灰烬,照亮夜空的红色火光中,她却看到了人性的温暖与坚忍。 丁亚珍被电话铃声惊醒。她吃了思诺思,药性发作后像被鲨鱼咬住往海里拖,深海不平静,闹着各式各样伤感剧。有时她头痛欲裂,有时她脑子真空死寂。醒来望着空荡
叛逆少年一心想习得回春之术,可医馆之中处处藏着神秘:后院无人却有捣药声,师父如鬼魅般现身……连破师门三大禁忌之后,少年终于触到了回春堂最核心的秘密。 山区的黎明像裹脚的媳妇,总是来得柔缓。凌晨五时,窗外才透出点点荧蓝,整个厚朴镇还在沉睡。我拿起师祖的礼帽,背着药箱,走上空荡荡的大街。 我多想这是在大白天。 来回春堂三个月了,我连药碾子都没有摸过,更不用说事先讲好的研习回春术。回
设计院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会议室里凝重的空气。张军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盯着面前空白的选票,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各位,关于副院长人选,经过领导班子慎重考虑,决定采取民主投票的方式。”院长的声音从长桌尽头传来,“候选人张军和王刚都是我院的业务骨干,符合晋升条件。” 张军抬头,正好对上坐在对面的王刚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只有彼此
作为母亲的“我”带着儿子到柳城生活,与一位开电瓶车的三姐成了朋友。一天临别时,三姐递给“我”一颗巧克力糖,由此我们成为朋友。小说以中年人的视角写出“我”与子女一代人的不同命运。巧克力糖的味道令人回味。 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母亲常常笑着说:父母的恩情,儿女是还不完的呢,等你们有了儿女啊,就要去顾自己的下一代啦。活到今天,才渐渐懂了母亲的话。有时我会想,我哪里是儿子的母亲啊,分明只是他的一个
“小说经常让我们能正式地洞察某个人人生的形态:我们能够看到许多虚构人生的起始与终结,它们的成长与犯下的错,停滞与漂浮。”这是詹姆斯·伍德的至理名言。这句话用在《巧克力糖》是极其合适的,小说《巧克力糖》的主人公是一位进城陪伴孩子的中年母亲,夫妻二人异地分居,常年靠打工支撑家庭和孩子教育,孩子有了出息,在城市定居以后,母亲跟随孩子来到城市生活——一位试图“进城”的中年母亲,屏息凝神地融入新的生活
1 比起很多地方的石头,庐山的石头是年长的、老迈的。 它们普遍有一副深沉的、经风历雨的、亘古不变的、宠辱不惊的表情。它们的质地是坚硬的,近乎铁器。它们的肤色,在黑白之间。 它们是第四纪冰川运动的遗物,它们的身体上,有着完整的冰雪堆积、冰川形成、冰川运动、侵蚀岩体、搬运岩石、沉积泥砾的印迹,其同位素年龄为8.47亿年,属晚元古代,是石头家族里的老寿星。 而离庐山不远的龙虎山的
一 春秋战国时期,曾有个小国叫西莱国,位于现在的山东省境内,西莱国经常骚扰邻国,名声不好。后来,西莱国被齐国所灭,《史记》里说齐灵公“灭莱,迁莱子与郳”,西莱国的人就被称为“西莱子”。“西莱子”是含有歧视的意思,唉,亡国之民呐。 我的记忆里,青岛人称周边地区的乡下人为“西莱子”,历经数千年“西莱子”演变为又穷又土、没文化、没见识的代名词。跟“老巴子”的意思差不多。“老巴子”是对农民的身
这片手印岩画 这片方寸大小毫不起眼 烙进山壁的手印,好有力道! 飘移的目光被一把拽住 我想象贺兰先民张开的 一只只粗糙的指掌 如何握住流水与火焰 弓矢,禾穗,陶罐,炊烟…… 那山地一样起伏辽阔的指掌 如何攥紧苦难铺陈日月 托起一个部族的跋涉与繁衍 此行我是来探秘的 临别特意同贺兰山击掌 或许密码就在这方手印纹路里 一枚贺兰石 一个俯身,溪水中一枚 灰蓝的石头落在我的
最后一课 刚刚参加完一个朋友的葬礼 可以感觉到,眼眶里的潮湿 被阳光照耀得亮晶晶的 离开殡仪馆后,我就匆匆赶往学校 站在人群中,接我的儿子 他放学了,笑眯眯跑过来 这一瞬,我由衷地感谢上苍 它对我真是不薄,让那么多 美好的人,前赴后继地奔向我 日历 日历放在书架上,从未翻过 岁末了,才取下来 从第一页,匆匆翻到最后一页 厚厚一沓,摆在我面前 像钞票被当面点
在我窗前,大陆和海洋交替着转速 人们曾经的飞行或脚履,像针尖一点点跳动 蓝色的星球 也许从另一颗星俯瞰,此时它已进入白昼 陆地起伏着,发出近海的鼾声 ——从深绿色到海峡边缘 没有片刻的阴影 生活在赤道附近,黑皮肤的人 他们的名字挂在高高的椰树上 海水的咸味是另一种果实的旱季 大地在一些蜂巢中变得丰盈 沾满松香的手,正在让它变得黏稠 孤独的石头,静止的球体 如果刮起高纬度的北
八点半,月亮升得老高了 我吃下今晚的第一口热饭 困倦就消退大半 坐在对面的同事说着送货的趣闻 一个八旬老太太订购了一件 红色连衣裙,她穿着它 在人群中疯跑一小时 很多人看她,笑她 他起初也笑 后来这抹红刺痛他的心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知道他说的这抹红 我也遇到过一个八岁小女孩 将妈妈留给她的口红涂在唇上 从此不再洗嘴唇 我替她给妈妈送过一束花 我把花放在石碑前的照片
每年春天,有时候是冬天 我都会来到大回湾 站在瓦店的山坳上 看凯江流到这里就变得温驯 天蒙蒙亮,山岗如睡醒的母亲那般慈祥 寒风瑟瑟也如琴音好听 我喜欢跑在村口的小孩 也不怕躺山洼里沉默的坟墓 那是我的祖先,我们灵魂的皈依 我和河流一样不喜欢热闹 那些凋零的油菜花变成油菜籽 变成男人脸上的胡茬 变成月光下我第一次写给远方女孩的信 此刻的大回湾,乍暖还寒 麦穗还是成长的少女
一排土墙夯筑的瓦屋 小青瓦,瓦缝漏下蓝天白云 和《少年维特的烦恼》 外墙用石灰粉刷得雪白 仿佛一束坐在半山腰的光 把山夹村一颗幼小的心灵照亮 村校后面的山梁上是一条 蜿蜒的盘山公路 汽车穿行于群山之间 黑暗中,汽车驾驶着光明 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仿佛运送光明的汽车 正是我的父亲 那个年轻的乡村教师 此刻,松涛从四面围拢 声音有些沙哑 仿佛我那乡村教师的 父亲的呼
雄踞章山的你 因时光的打磨而醒了过来 他因终身研究李冰葬于大墓之左 两千多年前的开山现场 风洞向你鼓风,火洞向你送火 假以天降甘霖 才开出猪嘴象鼻 才有洛水汤汤 水旱从人的千秋大观 多年后,谁能安息其右 有人接过衣钵 甘做李冰的书童 穷尽一生要李冰活起来 高景关还原导洛通山治水现场 英国探险女作家伊莎贝拉 1915年在这里凝目的石头 大王庙上我读到一串串脚印 还在
一粒坚硬的玉米的任务 是形成一千粒坚硬的玉米 ——题记 玉米地是一个过程 逻辑在夏天玉米地悄悄隐匿 一大丛玉米挤挤挨挨 叶子由瘦变厚 玉米杆的关节突出 花还未开,沉重的玉米穗 将在秋天形成 一切按部就班,天空发蓝 热气腾腾,风不久就会形成 带来欢欣的雨水 玉米地的故事在纸上 欣欣向荣,我已经收藏 玉米的芳香让啃食行为产生 玉米地变得越来越多 最终在一个数量上徘徊
一辈人扛起一辈人的祖国 走在春天的路上 也可以说,一辈人的腰杆,挺起一辈人的祖国 也可以说 一辈人的血汗,凝成一辈人的祖国 也可以说,一辈人的骨头,拼成一辈人的祖国 父亲是那一辈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他躺的地方,如今是一座坟 没有碑 少人吊唁 他是幸运的。很多人,连坟都没有 楚红城,1975年生于甘肃渭源。
今夜落在我头上的雪 让我想起贾宝玉芦雪庵联诗的雪 山神庙打在林冲身上的雪 贾宝玉那时的雪是梅花做的,轻盈飞舞 是他和姐妹吟诵的长短诗句 最后都化成涓涓流水,随水漂到天尽头 打在林冲身上的雪,坚硬如石头 戳得他遍体鳞伤,疼痛不已 戳得他无路可走,动了杀心 现在落在我头上的雪 是时间给我的染发剂 把黑发染白,洗尽铅华 回不去,也不用回去 犹如远逝的青春,走远的爱情 一场雪就
银叶草在石缝间轻舞,紫罗兰睁开清冷的眼眸 七瓣雪莲携着云端之上的祝福降临山巅 白色孔雀翱翔其间,星辰之泪闪烁指尖 薰衣草铺满通往溪流的小径,朦胧而幽香 宁静的幻想中,叶片编织成缥缈的舟楫 漂于银河之上,过滤着林间的雾气,独自品尝 冷杉高举银色火炬,绽放细小而灵动的花蕾 露珠晶莹,山毛榉轻抚这片被尘世遗忘的土地 野蔷薇洒落的粉色花瓣,点燃林边的微光 在暗夜的版图上,追寻逝去的幻影
当我们坐着、观影 看主人公脸上隐伏的皱纹 看皱纹里冒着热气,热气里 忏悔的神 我们还年轻 小小的身体,埋着滚烫的心 我们塌在沙发里,有温柔的呼吸 我们见过暴风,和暴风里 暗涌的深情 阿曼,你好吗, 如果我们从房间的这边,走到 那一边,如果你在那里 如果你在斐波那契数列里看到了 爱的随机,与不确定 张晚禾,90后,生于浙江丽水。
粪筐背着农妇慢慢捡起大地 鸡唱歌只是为了体面 猪无法继续躺下去,它起床洒空猪胃 这户人家的孩子三年前 被前山送远,现在山就是他们孩子 到了夏天一切刚刚好 阳光都显得明确,树杈更加认真 作物时刻准备变成一群鸟 垄沟把嘴张得更大些 他们还是用牛耕地 因为牛哞能把谷子闷湿 村民度日不用钟表,他们只说 头晌和天黑 星星再亮也与他们无关,睡得早 能早点变成一块土 提前适应坟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