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者 此刻 清晨 已无古代喊着小心火烛 之类话音的魅影 四周有蛐蛐和鸣 那么自然 自如 随意 也和谐 还整饬 作为一个噤声了许久的守夜人 我醒了 我们似乎不再需要打更者 那些电子产品 代理并控制了我们的夜生活 它们(善于算计)的智能驱逐了我们 (中庸)的智慧还有(那可爱无害的) 狡黠 但是蛐蛐的音波 使我认定 它们就是把交响乐和独唱 融为一体的歌者 真的夜好深 清晨和它
诗性的批判能力 批判精神的缺位、匮乏,甚至是丧失,导致当代诗歌,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当代诗歌,出现了种种致命的病症。 诗性的批判能力,是诗人之所以能成为诗人的基本能力之一。它是一个诗人的人道立场、伦理操守、人性良知和审美态度的体现,是诗人主体对社会症象和事态的辨识能力、思索能力、审断能力、抗衡能力和反击能力的试金石,是时代、社会对诗人的思想检验,也是诗人审美体系形成的一种内驱力。一个好的诗人,必
关于哲学的门 也许,这是一个用灰色青砖 砌成的门,像诗人孕育 时光的子宫。泥土与烈火 糅合而成的墙壁,丰盈着 饱满又孤独的渴望。从这里 进出,我走向荫凉的空旷,徘徊于 尼采的光影之上。阔别故土 只为自由之故。仰望勺星,在南方 以南,在北方更北。它是一个 悬挂着人性桂冠的门。星子 在夜色里旋转出巨大的空洞 雀斑的词语,在淡然的 表情中,成了梦的渊源 人类与陌生的世界,就是
过烟台 生长在词语的高处 不如逡巡于窗扉,在烟台 我见到玫瑰以前所未有的密度 拥挤在人群。法兰西隔着 欧亚大陆厚厚的涂层 紫葡萄、红玫瑰与无花果 修正湛蓝的海岸线 相逢于异乡。烟台根植于地图的 口腔内侧,与渤海、黄海相依为命 内槽牙适合咀嚼深水海鲜 以高纯度盐水漱口,面向世界的口气 格外清新。海岛呼应北斗星的勺中 波澜,质地硬朗。海市蜃楼不会 溶解于泡沫,失忆症患者幸存
深谷 去年栽种在花园里的玫瑰 如今长成了铁。另一个一无所知 她对她的爱人说 给我一朵玫瑰吧。他答应好的 他给了她一把手枪 做过很多尝试后,她还是无法把它插进花瓶 她放弃了,默默承认自己的愚蠢 他们还爱着,从不违背彼此 有时他们也一起去爬山 每次都在半山腰相遇。他们把这看成 命运的鼓励。他们决定要去她的父母那里 告诉亲人,关于他们的喜讯 却发现,她父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她
1.缘何写诗? 朱春阳:1980年代,诗歌就像一口大染缸,我也掉了进去。后来有过中断。2017年芒种,在武汉大学珞珈山上,听着满山的鸟都在歌唱,忽然又想写了。写诗主要是记录生命体验。 游金:走上写诗的道路,很难说有一个具体事件的即时促成。但很确定的是它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诗心的萌发,另一个是文本的引领。诗心和想象力在童年时被触发,接触到诗歌文本则是我写诗的直接动力。 2.你的诗观是什么?
远方 是一列把春天五花大绑的火车 是一列冒着白烟、喘着粗气的火车 是一列蘸满绿汁、鬼鬼祟祟的火车 两边长满了轮子,带着那个人去了远方 那个人用花巾把头发高高束起,阳光照在 她细长的脖子上,两只闪闪发光的大耳环 甩来甩去。在春末的早上心心相印 那个人粉嘟嘟的,春天一开始就要紧闭窗子 春天一开始,我的脚趾忍不住就要发芽 春天一开始,我的眼睛忍不住就要流出鲜血 春天一开始,她就像一
庇护所 柴米油盐住进了四周高楼, 俯看芸芸众生。高楼中间, 大片平房区夷为平地。 平地只留下一棵老榆树。 构图简单而抽象:天井里递向天空的手臂, 几年也不肯垂下。平地照旧平整。 春天里,老榆树从秩序突围。 冬天举起黑火焰,断折的枯枝, 如割下梵高耳朵, 送给失魂大雪。 它就是一座庇护所,收留了炊烟, 炉火,夜半的咳嗽。 每次路过,我也总会看到几位佝偻的身影, 围到它身边
普拉桑 他们说,台风将雨水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们的神情、说辞和视频制造出另一些雨水 我不知道另一些雨水的感受 我不知道另一个地方的生活 我知道我鞋子里潮湿的脚趾,我走过的道路 我的身体是另一个蓄满雨水的地方 那些已经走远的台风 那些正在生成的台风 我随时被带到另一个地方 相对论 吵架前我们是彼此的鱼。 吵架后我们是彼此的网。 不说话是一种表达方式,睡觉也是。 她早早关了
这匹马已经在我脑海里 转得太久了 通常一到夜晚 它就出现 在我耳边嘶鸣 而在现实中…… 我只在都市的马场里见过这样的马 一匹高大威武的汗血宝马 被圈在四方的格子中 它不甘寂寞 用头掀开了墙壁上的一块铁皮 把头探出去 和它看不见的东西说话 乌鸦 天上飞过一只剪刀 ——那是乌鸦 从不同的时空 飞到这里 剪开这片天—— 故国和今日 一样寒冷 茶叶 有一种茶叶
午后,被我放飞的风筝替我感到遥远 空旷。像雨前的云 渐渐深重 湖水和芦苇间有一种呼唤 天空与亲人的发色练习同一种灰 多年来,天空未变 我望天空时内心常有鹰啸之感 似巨石之崩裂 似刀下鱼之无声。一生中 重要的人和事皆有撼岳之力 入夜之际,天空暗如深海 年幼的自己从深海走来 眼神天真没有忧患,我看着他走 我望天地茫茫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又冰又冷 时间 夜深,深如一句
我想让生活慢一些,比如 用柴火烧水,静看木头烧成灰 看它们在仓促之间了结彼此的一生 我想在墙上挂上翻折的老日历 清早,撕掉昨天的一页 连同已经丢了的黄昏 新的一页提醒今日的诸多事宜 我小心翻页,时间悄无声息地瘦下来 我想开始写日记,写文章 让每个字都开始经历我们正在虚度的生活 它们也试图慢下来,为一些事赋予意义 生活以可视化的形式增加厚度 我,开始被生活解读 我想让生活慢
长久以来,我因迷茫 而往返于深山和戈壁。 如果有选择,我宁愿 似入山林的清风—— 停止奔波,只取悦自身。 山中随处可休憩的日子, 清风总是带来新意—— 像寻来的亲友,扯着衣袖, 着急将我唤醒……其实, 当周围足够喧闹,胆怯的它 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应和。 在戈壁,与缺席已久的明月相遇, 迟钝的众多感官得以修复, 得益于明月这个称职的医师。 曾一直忽视的砾石—— 向来高估
寥寥虚青,山色相吞。那就让列车穿过隧道。 那就机械大开,御风而逆驶,让错开变得更为广大。 心绪在飘忽中沉落,一如身后雾海雨树退去。 悠扬高升的乐曲,无力而有心,此时长江已穿过了。 眼前之景,可如同空空画图。坚硬者何?是翠树吗? “渺渺飒飒”的清风吹拂着。 美貌般的新墟与巧克力,被说着,被吃着,也端庄着。 最终无法吞掉。一如你人性中的凉意。 列车无形中已穿过合肥。 面面面,你的面孔
监控画面里 患老年痴呆的奶奶 一个人 坐在院子里 一待就是 三个多小时 手机里的奶奶 比一粒玉米 大不了多少 寂静无人的院子 麻雀也是猛禽
黑夜像白马一样跑去 远方 记忆之前的世界是 模糊的 栏杆和花朵 同样的线条生动了同样的轮廓 梦中的语言支离破碎 水杯在方形里遇见了沙漏 时间的沉默 流失的是什么 交换了什么 泡开鱼油 扔弃塑料袋 失眠是一个故事 倒带后重映的画面似乎现实 我封闭悲剧 思考醒来的感觉 拖延症纪实 倒水 口渴的感觉 小行星一样地塌缩 悬而未决被拆成一堆积木 口中的唇齿陈列 盘腿而坐 灰
从北山隐入旷野,秋风尽染。过境 看一场对峙,直抵心扉 须臾白发,窗外的柿树难逃 每根枝条枯瘦成骨 泪水,遣片片落叶喂养群山 一条河流匍匐前进,或远或近 在沉寂中仍需保持沉默 百鸟掠过。黎明时分 空落落的枝头伺机亲吻,每一颗果实 生命,败于一场惨白的霜 风凄雨疏后,红叶堆叠 欲把秋意写满,掌中炉火正旺 柿子红了。少年思绪被拉扯 停在白茫茫的村庄 伐木之后一片苍凉,水汽凝结
树木清癯,时光急着要把一切带走 岁月婆娑,有人遗忘她独有的优柔 暖阳泛滥,射过杨树林,坠入细草间 在这孤径中,跑着跑着夏天就没了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一如既往地担当我幸福的载体 结束与花脚蚊的雷鼓杀伐,这里适合发呆 秋来以后,我们都是寂静的
我坐火车不是因为爱 多是出行的需求 你看到房舍、水塘、小河、原野 哦,还有那种路 同行的人话语密集如觥筹交错 当然要自责,这无病的呻吟 我不是酒徒,古人高歌宴饮 自然无暇去领略 所以更多的是面孔 你偏爱年轻女人的面孔 她要有细而瘦的脸,要 黑发披肩 最好是饱满而隐露 你偶尔注目的那种弧线 裸露处的弧线,白色毛衣的 弧线,源于语文课堂上的弧线 今天,你讲道: “无可
白天的一部分,先于夜晚 结束冗长梦后 窗外鸟鸣比昨日更脆 几只唱出二重奏 另一些,跳起欢快小步舞 身体的一部分,先于春天 生长出花芽 梨树灿烂。此刻风解柔情 万物存 ——不拘何种形式 方兴湖 几大朵云停留半空,静谧 如几行箴言 鹅卵石按部就班躺着 指向命运的那端,埋于沙土 蜻蜓嬉戏,它多么快活 沉溺生活之新鲜感 芦苇,在风路过时哼出歌 我隐约看见一张五线谱浮现
湖面平静如纸 紫金山与紫金山的倒影 在纸上 留下吻痕 白天花朵喧闹,此时静谧。我们想哗然 在春的夜晚,年轻人 按捺不住—— 夜鸟鸣啭。从嘴角这边 飞到另一边 ——似玄色的火。焚烧着 这张纸 无题 月亮像一件快递 此时 寄送的路程已过半 我也需要把自己 送到暂存的格子里 等待签收
这是睡觉的地方 是最初来到的地方 也会是最后走的地方 现在,我也开始变得虔诚起来 认真地去折每一个角, 让那些浮起的、翻着的被单 找到最合理的归宿 不了 电线吱呀发出声响 信号塔接收不了异次元的讯息 拥抱和牵手都是多余 我的右手,疼痛 脱离身体 (拿捏不了一支羽毛) 抚摸不了羞耻的力量 最好给你一把刀 划裂阳光,把我放在凉阴处 独自生长
同在 你开花,她开花,我也开花 重重叠叠的花,吹得一生的骨头都酥软 啊,多么舒适的悲伤 覆盖了整个坟头 开累了,白云的裙角轻轻擦过我们的倦容 落日和你都在山巅 远处树枝上的一群斑鸠已经分辨不出 谁是逝者 高处,万物吹拂。你放下了什么 落日又放下了什么。 早晨之心 推开窗户,道路和树没有变, 甚至,昨晚汽车的位置还是在那里。 只是细碎的白雪盖在了上面, 只是扑面而来的风
南山花房 一早就去了南山, 山脚下的花房, 需要施肥、浇水、松土。 总得有一件叫人放松的事情, 有一件浪费生命的事情去爱, 去沉溺。 这件事情里,只有我一个人, 安静而孤单地,甚至舍不得 分享给别人。 阳光充沛,清风拂面, 看来活计这一天也干不完, 反正活计这一天也干不完, 不如扔下锄头, 躺到树荫下的条椅里瞌睡, 任杂草横生, 花苗干渴。 我和我的敌人 我和另
春雨 手挽着手,在雨中行走 轻轻地走,不要踩伤了雨水 捡起飘落在地的诗句 慢慢地读,你听,蝴蝶们 正在危险地呻吟,昆虫在自己的国度 警惕着,甜蜜的牙齿咬破最后的壁垒 要带人类逃离到星球以外吗? 不,春天正在怀孕,正待雨水照亮 人间的爱情,也须雨水种植 执迷不悟者,不为踏季而来的雨水感恩吗? 时间居住着一代代人,携雨水而来 携雨水而去,那些鸟翅,枯死的已枯死 升天的已升天,
即景 旋转的未必缭绕 木质圆桌上的黑咖啡 带领纷扰的意绪进入漩涡,沉到杯底 短发女白领在咖啡杯展台前 反复挑拣,仿佛正在选择 一场不确定的人生 刚进门的高个女士衣着考究 衣领上两粒金色胸针扣 锁住了可能的春光 连同枝条般伸展的眼神和欲望 桌脚、收银台、食品柜边框 只有黑色恒久稳固 吧台前,你和穿灰制服的服务员 始于点单,止于表情交流 音乐 很多时候,咖啡馆的音乐
秋到敕勒川 匈奴、鲜卑、柔然、契丹、女真、蒙古 一拨拨名字蜂拥而来 胆小的土拨鼠洞穴前 牛羊的粪便那么新鲜—— 它们嬉闹、厮杀、爱恨、世代相守 秋天的敕勒川,天苍野茫 蒙古包是散落草原的云朵 背负行囊,我在云朵之间醉步 不远处,几匹蒙古马在围栏里扬蹄长嘶 它们是千年前,疆场上我过命的弟兄 每个人心里都驻着一片草原 吞下刀片式的风沙,月圆之夜,掏空自己 秋英缤纷。一位蒙着面
顶针 我说的是那枚老顶针 没人知道是谁最先把它从针线摊前拿起 戴到手上反复打量 并从衣兜里掏出钱递过去 没有人知道从市集到家的一路上 她的脑海里闪过多少样式和花色的衣服、鞋帽 ——闪过多少人的面容 他们安静地笑着朝她走来 她盘腿坐在北方温暖的土炕上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窗格与窗花在炕席上投下幸福的影子 她也许是我的曾祖母 也许是我的祖母 又或者是我刚进门不久的母亲 那
水语录 跌水成花,水说 与其做个天天粉饰的完人 不如做残缺的真人 顺水而下 走进深山 原创风景 总是卓尔不群 如山的恩赐 每一株绿树都懂 感恩土地 曾经给过的光 偷哭的云 空寂时刻 我和所有的家具对话 它们目瞪口呆 我哑口无言 然后提起笔写几句疯疯癫癫的话 等有人进来时,我停笔了 别人看见我写不规则的分行 别人说是诗。读不懂 别人没心思细看 瞟一眼我的文
白革密码:植物散发着淡淡的气息 对一株植物的学习研究和认可 如同对一个深奥古语的精读与临摹 排除日常楼宇里通行的化学元素 那些五颜六色成群结队的气味分子 让廉价的迷惑神经摧毁感知的护栏 白革山野里芬芳的花草 与一棵棵大树为邻 天地间的慈悲缀满了草木的敬畏 在八百年前的红豆杉的树荫下小坐 宽大的树干像生机勃勃的摇篮,奔腾而来的风 在这里都化成了静默 我看到自然互助的模式,相依
月色 月色本身就是从一个台阶 到另一个台阶,不用跳跃 灵魂是不是就是这样 把平地折叠成台阶,让肉体 受尽折磨 月色再加重一些,它将变成 某种抽象的线。停留于台阶的 一个闪念拐到旧宅的石板 想起儿时山中,河谷积满月色 像大山流动的喘息 父亲一个人入山访友,月色沉淀 在他的背上。他始终没有说出 那个友人其实是一个沉重 他驮着月色,把沉重交给大山 父亲越来越轻,轻到能驾驭月
读山记 想到远山如黛,已经有人写过 群山似海,也有人写过 只有“群山如远古的波涛”这一句 还算有些新意。此刻,它们成群结队 一路奔来,消失在我的眼底 黄昏时分,我站在龙背岭 看川滇交界处的大山 像鲸鱼出海,又像群龙归来 暮色很快统治了它们 万物归顺在夜空下 只有群山,仍激荡在我心中 这是我的生存之地 也是百年后的安身之地 每天,我爬上龙背岭 看风云涌动,晨曦捧出一轮旭
在金沙湾沙雕大世界的一次意识离析 你是谁——混合体、多种慰藉,我独自面对沙地时的所想、所见,还是四维或五维世界里的自己? 离开以后,时常不经意间想到你。 这封慢吞吞无限延伸的信,不知寄递何处。 那一天,夕阳散发金光,在云层间一步步退避尘世。沿着宏大的沙雕群组之间的游客路线,我越走越荒凉。 游人大潮已经退去。远处的停车场也不再传来异响。 凉风从我的脊背摔门而过。 无人之境高渺。 我渗
阴雨连绵的日子,我用舌尖舔一舔汉语,暖光一闪,开始写诗。 父亲一生勤劳,开垦荒地,种花,一直种到云上去。 每次看到彩霞满天,我就知道天堂丰收了。 秋高气爽,适合疯狂。我驾驶着一块橡皮,兴奋于浪花越擦越多。 为了给世界一个响亮的否定,鲫鱼从湖面跳起来,又重重地把自己砸入水中。 星辰落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好听极了。 像炒豆子的声音。 寒风把树上的叶子全部剃光。我捂着脑袋,从落叶中跑过。
东阳台的独语 清晨,我是一只透明点心盒。朝阳伸长的百臂千手跃跃欲试,没能打开盒盖取出你未失酥脆或松软的感官。 午夜,我是石狮发出寂静怒吼的口腔,含着顶灯凝固的暖光。黑暗用尽蛮力,没能掏出你滚动的心火。 几十幢高楼相邻的柜体,封存着多少只规格统一的抽屉。更多时候,被推入实用领地。 我是狭窄而无法悬空的观念暗格,隐蔽你混进过往,凌乱的此刻。 新鲜的,陈旧的,药瓶和起钉锤,电池和彩虹糖,混装在
1 与我对应的那颗星星,或许是那颗最黯淡、渺小的。当其他星星光芒四射的时候,我悄然退场,隐藏在光的后面,低头想一些自己的事情。 小学校操场上,洋槐已经褪光了叶子。孩子们白天洒下的笑声,已经凝为夜露,因寒冷而滞于滚动,与大地若即若离。 我更喜欢在大地上,用脚步探寻每一段黑暗的行程。或者回到故乡,成为西岭顶上最普通的一颗石子,粘着薄薄的黄土,是否闪光、耀眼,已经和天空无半点关系。 2 在登上
拜谒蔡文姬墓 昨夜,我在北地听长调,众多的伴奏喉音重重地敲击着阔大草地 天山的百鸟和鸣 我试图仿古:卷芦苇叶,卷出双簧片,卷出圆锥管……我撕裂的喉音在管腔如乱马蹄声 高庐里的羊肠琴弦惊恐地断开,尾音黑暗 唱长调的老妇人舞动高竖的发髻,如剑刃取下戾鸟冠,陈旧的血液溅在帷幕上 骨盆悬草尖,耻辱?也是留给没娘娃子的挂件 我怎么能知道这重音敲击下的雪暴会覆盖八荒,潮尔哆里寄居的眼睛藏着秦岭的
赠王维诗四首 一 一群大雁 消失于远方 寒冷的清晨 雾凇 发凉的指头触碰落叶 游子 走到夏日欲海的 边缘上…… 二 当秋天 在傍晚时分突至 用翅膀笼罩一切 林荫道的风 拾起湿叶嬉戏 而雨滴任意与人脸亲吻之时 四周 白色的花 走下山岭 如呼吸,如预感 无形地,默然地,虚幻地 盛放 驴蹄草、火绒草,莫非词语还有意义 毕竟人生只是一场梦,应该同它们 一起
不久前,偶遇一位老师,谈起某个童诗写得非常好的孩子,在进入高中后不再写诗,转而去写散文和小说了。问到原因,老师说这个孩子无法顺利地转向成人化的诗歌写作。据我所知,诸如此类的现象不是一两个孩子如此。相反,一些从未写过童诗的孩子,在少年时代就已经很好地进入了非童诗的诗歌创作。我以为,在童诗过渡到现代诗之间的诗歌教育,对少年作者来说,一定是缺少了什么。去年笔者有幸列席了中国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的研讨会,会
1 2020年初,笔者出版了被普遍认为是儿童诗集的《写给孩子的诗》。类似书名的诗集,市面上很多,且多为图文结合的绘本。我的这部也是如此。 不过,与市面上的此类书籍不同的是,《写给孩子的诗》是以一个叫小远的孩子为主角,贯穿始终。也因此,它读起来有点像是诗体的“小远故事集”。书中所写,也基本是“记录”名叫小远的小孩的“童言童语”。 在《写给孩子的诗》的“后记”中,我说自己并不认为这些诗是儿童诗,
有幸为孩子们发声,忍不住想先分享一则日记,多年前一读难忘,特地抄录下来,是一位朋友当时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所写:“今天,我很开心,因为老师让我们写一首关于花的诗,我是这样写的:/一朵花,长满毛。/年轻的是黄色,/年老的是白色。/这到底是什么花呢?哈哈!这朵花呀就是蒲公英。/今天真开心。” 日记是孩子作为语文作业完成的。读来却纯乎天籁,雀跃着活泼泼的创造力和一颗未被规训扭曲、异化的童心,再有就是,真
妈妈说,公共场合要轻轻地 在图书馆走路轻轻地 看书轻轻地 在家吃饭轻轻地 做作业轻轻地 看见劳累了一天的妈妈 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也是轻轻地 枪口 我把眼睛 对着玩具枪的枪口向里眺望 我看到了 一个真实的无底的深渊 大象睡衣 我穿着一件大象睡衣 在家里奔跑跳跃 从沙发,到地毯,到床上 只要有一颗诗心 就能天马行空 大象不用长出翅膀 也能飞翔 风站在树枝上向
下雪的时候 大地都被雪覆盖了 草也被雪覆盖了 树也被覆盖了 花也被覆盖了 车也被覆盖了 地球睡在 雪做的被窝里 舰队 在家无聊的时候 我将一只蜜橘的皮剥开 分出大约十片橘瓣 将它们排列齐整 它们是一支甜蜜的舰队 而我也会忍不住变成 一只海怪,几分钟内 就将它们吞掉 最小的 我见过最浅的海 是一本《辞海》 立在我家的书架上 深度不到三十厘米 我见过最小的山
铅笔削尖了,插进泥土, 橡皮擦云朵飘过时, 洒下橡皮屑的雨。 我收集树木的年轮, 在枝头挂满作文格子, 等到秋天, 就能收获一整本 已发芽的绿色童诗。 蝌蚪日记 池塘翻开童话的第一页, 每个逗号都在练习潜水。 我用柳枝蘸着涟漪写诗, 写下第六首诗时, 月亮轻轻咬住云朵, 云朵的眼泪 把整本日记 泡成了一张荷叶。 晾衣绳电报 晾衣绳上的衬衫
我见过它两次 别人的自由 是悠闲地踱步 而它的自由 是笼子上的标价 路人停下看它 让它以为 自己被爱了几个轮回 亲情 以前看她扬起嘴角 多么高兴 现在看她扬起嘴角 多么伤心 她只能陪我一半的人生 亲情这种东西 是说不清的 时而像一只大手 抚摸你的额头 时而像把尖刀 刺痛你的心 有些事想多了,头痛 想通了,心疼 中秋的月亮 月亮像一块饼干 咔滋咔滋
它像一个雪白的棉花糖 只有在下雪的时候 才能吃到 有时,它会在你不经意间 随风飘到嘴里 淡淡的、甜甜的 像一颗快要融化的水果糖 小燕子 春天到了,小燕子 用它那剪刀似的尾巴 把春天裁剪得 像一幅迷人的画卷 秋天到了 它又把那些不听话的树 修剪得光秃秃的 春天到了 三月,冬哥哥刚走 春姐姐就换上了新裙子 为此,昨晚雨妹妹 整整哭了一夜
我和姐姐 在冬天的外面坐了一会儿 然后回家睡觉 梦中我看见冬天走了 看电影 戴上3D眼镜 看到好多小鸟 往我眼里飞 难道鸟儿们 把我的眼镜 当作鸟窝了吗 当个刺猬真难 当个刺猬真难 吃饭很小心 走路很小心 生怕碰到了谁 喜欢的朋友 连个拥抱也不能 猫咪和小狗想跟我玩 只能远远地看着 其实我是个 心地善良的好刺猬
这里只有区区一个人 这里只有区区两个人 两个不说话的人 比一个人显得更孤独 小蚂蚁 蚂蚁那么小 我总担心它咬我 每次见到 我都躲得远远的 其实小蚂蚁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 住在心里的小蚂蚁 住在梦里的小蚂蚁 它总是 悄无声息爬出来 一把椅子 这是一把带胶水的椅子 你一旦坐上去 你迷恋它 又不能离开它 这是一把有魔法的椅子 你坐在上面 天空会飘下一堆堆钞票
太阳在写诗 将一首首诗发送到地球 在极光里 地球正在欣赏 它的孤独 桂花写诗 放在地上的纸 落满了一大片桂花 花瓣和花茎 写、拼、凑、组、画 创造成一首诗 花瓣是诗的上段 花茎是诗的下段 当月亮穿过乌云 一层厚厚的黑纱布 裹住里面的油灯 不知谁划开一道口子 撕出一条黑暗和光明的裂缝 不知谁又按下了 黑暗的开关
每想你一次 就落下一片叶子 这就是 秋天 蜗牛车 马路上 洒水车缓慢地 经过 在它身后 留下了一条 又湿又长的泪痕 就像蜗牛那样 爬过 盛夏 盛夏 人们都在流汗 但流汗最多 还是空调 你看它热得 像哭泣的孩子 眼泪似的汗 一滴一滴往下掉
时间是一只漂流的小船,时间任何时候都不会停。 只要一拖拉,这只小船会永远往前走。 一直走到大海边。 米饭中的旅行者 一粒米饭的理想, 是到别的地方。 有一些米饭, 还没旅行, 就开始发霉了, 或死掉了。 只有一颗米饭, 安安静静地走在道路上, 谁也打扰不了它。 它就是米饭之中的旅行者。 风和白云 风儿(轻得)像白云, 吃不到, 摸不到, 但有一种说法, 风,指
我的学校门前有一面国旗, 它经常在风中跳舞, 慢慢地跳到了我的心里, 那里有胜利的声音。
我给冬天照个相, 相片里有快乐的小朋友, 还有快乐的雪花。 小河上面结起了厚厚的冰, 小朋友在冰上自由自在地滑冰, 雪花在空中飞舞, 白白的,软软的。 我把照片放在手心里, 感觉冰冰凉凉的。
妈妈 你们能不能 把声音放小一点 你们 把我的字 都吵歪了
那就开一家面包店吧 把温暖与麦香 系在小孩儿的手上 一条街总要有一家面包店 用勺子从夜空里挖一勺巧克力 用水桶从蓝天里打一桶清泉 再用小指甲从月亮上揩一点盐粒 从太阳手里接过一捧麦子 用厚实的手掌轻轻地磨 慢慢地碾 光从指缝流淌下来 像小呲花 噼噼啪啪 把面坯推进火炉 推出来一个个小麦色的柔软 你吃了 你的心软了,化了 大家都化了 汇在一起 像是河流回到雪山
我为巨大的数目致谢 倘若此时以任何错误斥之 我就收敛 开着我刚买的小车 到每个必经的路口 道歉 从宣统那年的红玉米 马孔多,德令哈 今夜在下雨 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标 我为一切看似巧合而致谢 一条河直线行驶 一条河的春天 一条春天的河我蹚过 我为拥挤的 而致谢。河水太过灼热 诗意 低头 我的词到处都在 城南的松树林 桌子中央 三座山一条河 不断变幻,不断燃烧
凌晨五点,妹妹比乡下的太阳更早 明亮。县城里的初中,首先意味着 比别人多出两小时车程 算上高涨的近视度数和脸上不安分的 痘痕,都从她的十五岁抵扣 清清白白的年纪,只有希望暗中作祟 妹妹不说话,只艰难地移动 起跑线,和,过于沉重的行李箱 少女的雁群,栖于从不守时的公交站台 为飞往远处,次第步入姐姐妹妹的循环 有人送别,有人等待,妹妹的长大 标记于一次次推门离开
寂寞的人在春天是梵高,是贝多芬,是丘比特 形而上的海,海面倒映梨花与草垛 寂寞的,他想海不明白他的寂寞 海岸线,鹅卵石敲响浪花与红蟹的壳 波纹,圈圈扭转,寂寞的唱星月夜之歌 没有珍珠耳环,他不扯下自己的耳朵 银沙滩,纪念碑上的一百双手印来自海里的守望者 掌心,致爱丽丝,寂寞的致爱丽丝雪的描摹 洁白然而不融的月光是海的女儿的困惑 “花朵围绕我,盛开然后衰落 花朵围绕我,盛开然后衰
斜阳揿下快门, 夙夜定格为黑白相片。 余晖被我制成邮票, 与相片一并向丰收寄出。 眼球似航行在公海, 欢愉控制罗盘,全速直行。 最后的枫叶告别母亲, 同风中的信鸽盘旋。 那年碾过白纸的车辙, 交错重现在服装店的橱窗, 玻璃从此驻守,永远粗鲁, 不对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脱帽弯腰。 叛逆地斥责半包围结构,他—— 在加粗宋体里狼奔豕突, 没人告诉他所有岔路皆是转弯。 铁制的笔画
你的眼睛流动在一个 被雨淋湿的季节,沿着 烛光摇曳着的温顺的桥 停留,于是那一刻的银河 承住一夜未眠的另一双眼 你的眼睛在杏花落地之前 嗅住这雨——最先为这季节 立下以世纪为单位的碑铭 你的眼睛望向哪一棵树 哪里的杏花就得以安睡 你的眼睛的一万次流动 是我重建一座跨越鸿沟的 桥梁的时光 你的眼睛在流动时 另一双眼落在杏花藏匿的角落 雪城 雪不是一次就盖住这座城的
思念如薄雾,绞杀月光 那一季春天 切勿随意坠入无尘的空蒙 漂泊的尤利西斯 琐碎的生活和爱掺杂着 一只蚱蜢的坎坷 人和人一同坐在任何地方 人和人并无分割的隔膜
儿时的山坡上 一个与我同龄的女孩 采了一束蓝色的花 贪玩的我疏忽了 我放牧的那头牯牛 一脚踩上去 踩出一阵零乱的铃声 小女孩无声地哭了 我永远忘不了 她的泪珠 在她好看的脸蛋上 滚动成 一朵朵残败的蓝风铃 好多年过去 夜深人静 总有一串风铃 如泣如诉 隔空 从遥远的马龙山 响在我的诗行 木槿花 木槿开花了 一口铜钟倒挂在天穹下 第一声领唱 满山的木槿开
新安江自有归宿,但它妥善地把两岸的村镇 留在这样好天气里 道路在太阳下亮得耀眼,像虚幻而无限的手段 远山不断变化布局,可能太绿了,它们 有时发蓝,有时又妩媚地 变成青黑 而最深处的山岭最得光影的照顾 它们的局部或细节 被白云照射 夏日以全部的力量,聚集于所有植物的根须 采茶的人早已离去,松竹 从此在山坡上放心地、大气地联手 我只是一个轻微的过客,让天地随意调动 在黟县的深
一行人遁入孤岛,在松林间谈话。 他们谈到,被药医治的人, 把外界深藏体内。此时, 覆盆子成熟,正鲜艳着。 麦浪推动—— 我们目光之所及,是古城的 边缘,还是历史的重复? 麦田在红塔寺的门前舒展开来。 不必言说,没有什么比 山水更值得留念。 你若去古城,若见到岱山湖, 请代我,向那片湖水问好。
听闺蜜的言语 雪,紧贴调皮的空气 从万达步行到包公园 青色的屋顶 红色的墙 让眼睛有了自由的翅膀 读至千年的回忆 梅香何处 文字在那种下美好 可以倾听风来时的身影 比如落下的花瓣,消融的雪
一朵野花,刚刚醒来的样子 它揉了揉眼睛,从草丛里 探出头来 它大呼小叫着,喊醒了身边 那些还在沉睡的骨朵 仿佛一眨眼间,所有的花儿 都绽开了 每一朵,都是幸福的样子 一只蚂蚁,忽然在草丛里 发现许多面包屑 这是清晨,和煦的阳光照在 晶莹的露珠上 面对这喜从天降 一只蚂蚁喊来了一群蚂蚁 它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搬动着 这巨大无比的幸福
皖中大地 一树玉兰花露出笑脸 挽着大别山的清风舞动 淮河巢湖水,唱腔里浪打浪 锣鼓走先锋 丝管如知己相伴 唱一曲百姓家常事 舞一段民间花灯 乡音乡情在眼波里打转 旧时草台上“倒七戏” 如锦鲤般一跃龙门 登上首都大舞台 还看今朝,庐剧院大科班 遨游文化星空,燃起一团薪火
枝头写满春天的承诺 立春日就已经与百花签约 总有些事猝不及防 比如回马枪 雪,下在我必经的路上 落在我汽车前挡风玻璃上 落在返青的麦田里 落在绯红的桃花蕊上 我另辟蹊径 它们又扑在我睫毛上 我开始认真对待每一片雪 和它们的桃花源
包公故里文化园门楼 正对着填埋包公胞衣的凤凰山 不偏不倚 无数的人陆续地走进 包公的世界 感念他不平凡的一生 不过,走出门楼的那一刻 我深深地呼一口气 好像我被千年前的包大人 用半天时间 审讯了我还未过完的一生
我不能确定 是巢湖的水在动 还是,我的心在动 波浪拽住裙角 裙角湿漉漉地飞逃 岸边小茶馆 游人的眼神也是湿的 这扇窗户 毫不掩饰内心撒野的欲望 单纯的想笑,笑出眼泪的那种 在巢湖面前 大家都是孩子
我像是沉默寡言的铁匠 日复一日抡起铁锤 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 锤炼我崎岖的生命 我想面对大海放声叫喊 在海的浪涛里疯狂奔跑 但我仍在八月大暑时节 在烤焦的黄色棕榈树下 挥汗如雨 我期待有朝一日 怀着振奋的心情欢迎你到来 为你洗去一路走来的彷徨 我愿意这辈子与你沉浸在 碌碌无为和琐碎小事之中 活得像块岩石,沉默不语 但在这酷暑的天空下 我还在大汗淋漓地抡着铁锤 仲夏在
铁面下,藏着炽热的心房, 无私中,映照出正义的锋芒。 你以笔为剑,划破虚伪的伪装, 让罪恶在日光下,无处躲藏。 街巷间,流传着你的传说, 百姓心中,你是那盏不灭的灯火。 不论贫富,不问亲疏, 你的天平上,唯有公正二字重如磐石。 明镜高悬于堂上,照亮人心幽暗处, 你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穿透迷雾。 冤屈者在你面前,得以申冤, 恶势力在你脚下,颤抖不已。 你说,世间万物皆有法度
括号像个门 重要的内容隐藏在里面 没有括号,事实就萎缩得如同旱季的湖面 我们站在皲裂到卷边的土皮上 动一步,沙沙的脆响传来 兵荒马乱 所以需要括号 掩护我们的真实行踪 有些使用括号的人会把括号括得很长 想让你忘掉此刻仍处于括号内 而最擅用括号的人,他会在括号内 再括一层(甚至两层) 这类人手上握有很多钥匙 他们走在路上,哗哗地响 白鹭 白鹭不会单单记得我们 白鹭只是
初春的冷雨包裹着万物 唯有忽略气象学意义的规定性 人们才能完整地认知春天 而不去讨论它是从一朵花的绽放 开始的,还是从一朵花的凋谢 更不至于把越狱的囚徒一样 潜回窗口的春天误认为 陈旧的冬天。它仍然衣衫褴褛 春天顺着雨水在一截樱枝上 游走,最细小的春江在枝头铤而走险 最隐秘的春江在树枝内部激涨 雨声掩盖了潮声,但鸟鸣 已经完全解冻,几可用手一掬 春天挖掘了我的身体 新筑
今日腊八,缓慢的雪花 还在云层中沐浴,母亲越来越消瘦 食道中的支架并没有支起 一片与诗接近的天空 清新的晨光已不能阐释 一只寒鸦厌世的啼鸣,我作为失败的 悲观者,还得继续枯坐在生活中 等待许多具体的事物回到原形 母亲单薄的笑容里蓄满疲惫 对她来说,已没有多少可亲近之物 对我来说,一盏缺芯的灯 靠什么向万物取火 向暖 枯木与雪花之间 曾经是春雨的潮汐 绵延起伏 “衰亡
雪踩着雪成为积雪,有的已经很高,在山顶上 有的堆在树底下,已经有点脏了 风没有其他来意,就顺着河湾吹 风要是路过墙缝、砖缝,就会发出哀乐般的声响 说说你最近在忙什么吧 不要总是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东西 不要去前河沿了 让人松了一囗气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 十一月 霜雪迫近,地里的玉米秆已经枯萎 麻雀,有时候站在小路中间,有时候钻进猫儿草里 不是该来的还未到来 就是要离去的还未离
疾病在你的体内肆虐 意识沉默不语 担架上 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呼唤 快醒醒 时间,快速地闪过 砧板上的那条鱼 又回到了水里 细碎的悲伤 用细碎化解心底的悲伤 在许多的昨日之下,明日之上 来回地走动 身体正被掏空,黑暗一浪又一浪 涌进体内 你呀,仍摘不下那张情感的面具 面容正一点点被侵蚀
碧水锁住长江 流水的刻刀,切开丘山沟壑 玉蟾山、龙脑桥、宋墓、高洞瀑布 流经故乡的文字 牵引我梦中行走 如果,你还记得江阳或龙城 再古老的域名,驱使彩龙腾越,腾越长江 迅速喷射出彩虹、微风、甘泉 把酒香放出 临近黄昏,夕阳挣扎出云层 我站在玉蟾山顶,把眺望的影子 留给每条街 留给故乡每一寸厚土 在这里,多想雕刻一尊自我 ——必要时刻,我也是这片热土 不可遗忘的故人
伸手就可以摘到星星 ——每一颗都从我掌心逃逸 要我放弃这梦和镜子 注目现实 承认 马路上的灰尘和喧嚣是美好的 动车、汽车、摩托车、电瓶车 一辆辆从我身影里穿过 我的影子是干净的 霓虹的光也是干净的 像不存在的 此刻水中的月亮 没有虫鸣,只有一棵棵树 在街道两边出现 而前后左右霓虹继续闪烁 令我朝四面八方投下影子 我已经不再知晓 哪一个才是真我 黑暗中的村庄 这
乡村陈旧不陈旧无所谓 很少听到鸟啼声了 人也越来越少了 鸟与人分不清哪个更少 风把村庄吹得像稀疏的形容词 风的形状就是乡愁的模样 如果你想寻找那些朴素的品质 那些旧事物与旧的人情世故 不再有太多的差异了 童年与童话一样有生命力 带着人间的一部分纯真回到土地上 像根须在山岗上若隐若现 从何处来 往何处去 谁还能认出生长在老树上的风筝 只有风知道 三十年前犯过的错 只有
早上七点19号线,拥挤不堪 人群匆匆忙忙,却又异常安静 默契地不说一句话来取暖 寒暄只留给重复的车厢广播 闭着眼回味床上的温暖 低头扣手机算是安慰早起 吊环拖着窗外黑暗发呆像我 思索人群中这些面孔抵抗睡意 列车即将到达太平桥站,是啊 所有的回味、疲惫、抵抗,最终都要到站 或早或晚,还有意义与痴迷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莫名想起《桃花源记》的这几句 对
天上这轮明月,苏轼用过 苏轼用之前李白用过 李白用之前陶潜用过 河里的月亮 我投石三次打碎三次 打碎后重构 这是我一个人的月亮了 我试着从水中取出 可一次又一次失败 最后我终于明白 我打碎明月的同时 也打碎过这条河 无计可施,我果断投石,打碎了河中的我 易水之叹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说出它的人已逝 我要脱口而出时 那个逝者在心里开始复活 我终没说出来
楝树花开得最密的时候 外婆会早早地 把凉床搬到楝树下 夕阳落得匆忙 留下树下的阴凉 紧靠村庄的河湾里 落满白鹭 外婆用两个熟鸟蛋 奖赏听话的孩子 楝树花落满凉席的时候 树上会留下小小的果子 一片淡紫淡紫的云彩 从枝丫间消失 田野中麦子熟了 村庄热闹了很多 我的外婆,薄薄的身影 站在楝树下 楝树花依旧有隐约的香气 风吹过落满白鹭的竹林 呜呜的声音,一直在我的手指
院子里的无花果熟了 母亲每天坐在树下守鸟 “你看树上又熟一个 专门留给你的 我的眼睛又昏花了许多 昨天一只画眉鸟来偷吃 我没有看清楚。”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 院子里的无花果树上 又飞来了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 十年前,无花果还只是一棵幼苗 母亲还没有生病 她喜欢坐在树下,辨认 各种不同色彩的鸟鸣
傍晚,乘坐的大罐像一列高铁 拉着我向地心奔去 罐体发出轰隆隆的回响,沿着陡峭的黑夜 快速下沉 睁大眼睛,头顶上的矿灯 划开矿井下浓稠的黑暗 此刻,亘古的猛虎从梦中惊醒 手镐在夜色中,加深了 自己的锋利和颜色
1 这连绵的群山 每一棵松树 都被雪覆盖 世纪的童话 就是雪光 登上山顶放目 鄂皖边界只是一个符号 大别山曾怀抱十万精兵 他们的播种 让原始的山林 更加郁郁葱葱 他们的出山 就是利箭 疾速飞向同一个靶心 2 当大地一片苍茫时 金寨 就和千里之外的圣地 遥相呼应 所有的人热血沸腾 他们都围绕一个标识 把誓言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他们都从四面八方来 又奔向四
从退休那天起,摘下 左腕上的机械表,我的大半生 一直被它的滑条紧绷着 秒针紧凑的脚步 如雨点,从不放过任何一只 伞外的蚂蚁 日复一日地画地为牢 困自己,也囚他人 一圈又一圈 时间,还在前方 拮据,依然漫长 拒绝为它上油润滑 尽可能把每一秒拖得长一些 让表的每一个部件,把我大半生 涩涩巴巴的日子 再过一遍
走在乡野的小路上,脚下是土 脚边有草,有花,有露 树上有果子,一伸手就能碰到天空 云朵似鸭子,会躲在水田边 偷稻子,偷鱼,偷月亮 把月亮衔在嘴里 它又像一条鱼 鱼鳞闪烁,小路是一条波澜不惊的河 河边有雪,有松,有竹 风在叶子里饮酒 人如舟,如鸟,如乡愁 炊烟难得 暮色似灶膛里的火 小路是随意拾起的,丢在 暮色里的,一根柴火 柴火里有黄豆,有土豆,有红薯 童年似木棍
她背对着它。撩起一缕碎发 从墙壁,桌案,木椅,下午三点忽然 齐声轰鸣的一块块 青色地砖 一道黑色瀑布,叠入 它只是斜着切进,窗玻璃瞬间有了 刀锋的快意
去南山寺途中,我看见一个人 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锤子 把钉在树上的钉子,一根一根拔出来 他拔完一棵树,又去拔另一棵树 仿若所有钉在树身上的钉子 都与他有着解不开的仇怨 他拔得那样痛快,甚至顾不上抹去 额头的汗水。仿佛拔出一根钉子 就有一只飞鸟,从他的身体里 扑棱棱地飞出来